NYX0917

脑洞枯水期 / 搞声专用号 搞湖又搞岛 / 前海五玩家 现浩泉辰一友情向 / 前佳元文手 现佳鹤友情向 鹤组五子前度白月光 / 观棋不岩 落子无悔 将我之坚持坚持之 /「柴郡猫在一笑之间取消了自身 而微笑本身也要消亡」

FUN HOME | 玫瑰花园

欢迎来到世纪佳元大剧院。

感谢上一棒 @Luna 老师为大家带来的《仲夏夜之梦》。

北京的六点钟,夜色已然散去,NYX在这里为你们揭幕。

两小时后下一出戏, @Stille Chan 老师将会接棒,开启知乎问题:“男朋友在剧院工作还是个中央空调怎么办”。

 

这里是《Fun Home》,第四出戏,四个人的故事。

灵感来自百老汇音乐剧《Fun Home》,中文直译为《开心窝》,意译为《悲喜交家》。

两代人的悲喜交家。柜门里的严肃文学。请您欣赏。

正文7643字一发完。

为方便阅读和信息接收,伏笔性信息全部加粗了。

有一句车尾灯都算不上的车尾气,最低级别预警吧。

 

FUN HOME / 玫瑰花园

 

01

小佳十九岁那年念大一,人长得帅,打球打得更帅,人们说他是M大建校九十年历史上第一个在新生年级就进入校男篮一队主力阵容的球员。

但凡CUBA的主场比赛,铁粉团的姑娘们给别人都喊“加油”,给他统一喊“娶我”。

再后来,男生们也开始喊“娶我”,不知道是凑热闹还是真心话。

北京男孩来者不拒,不管男女,统统让民政局排队。

谁都看得出来他在开玩笑。

 

02

教练组说他是北卡罗来纳的迈克尔·乔丹,队友们笑他是洛杉矶的埃尔文·约翰逊。

这时候他却谨慎得很,管他飞人还是魔术师,一概都不做,只是把毛巾往肩上一披,灌了两口佳得乐,又不经意地把饮料瓶戳在左膝上,挂在塑料包装上的水珠流下来混在汗液里,一时间谁也分不清。

“别闹,听歌。”

 

03

大一的春季学期刚开学,校庆九十年的表演赛,光是球场和舞台之间的转换道具组已经练了一个月,舞台上西装革履的合唱团和球馆里激情澎湃的老校友把老校歌的三段完完整整地唱了下来。

沉浸的工夫还没过去,C位领唱的男高音特长生把特制的西服外套只一扯就扯成两半,伴着第一个鼓点,唱出了《直到世界尽头》。

那是小佳第一次注意到星元。

 

04

九岁的小佳又拆了家里两个花圈,照例挨了老马一顿打。

“爹!这能怪我吗!情人节她俩要给篮球队的学长送花,非让我买玫瑰花!我又没钱!”

老马家里三个孩子,小佳是长子,也是唯一的男孩。

“咱家是卖花圈的!不是卖花的!哪有拆花圈送人的!”

老马对女孩下不去手,三人份的打都归了小佳一个人挨。

老二笑得幸灾乐祸,小妹说他男子汉大丈夫连个锅都不肯顶还要卖了姐妹俩,怪他不懂怜香惜玉。

小佳的母亲仿佛没听见这一切的发生,自顾自在琴房里弹着吉他,哼着上个世纪的美国乡村音乐。

「I beg you pardon, I never promised you a rose garden.」

 

05

十九岁的小佳蹬着滑板在拥挤的社团招新会上自如穿梭,略过每一个或是人头攒动或是门可罗雀的摊子。

秋季学期的他忙着在球队试训,春季学期也没想着找个社团搅和。

清亮的男高音从拐角那棵被大雪压秃的树下传来。

「I beg you pardon, I never promised you a rose garden.」

 

06

「Rose Garden?」

小佳操着一口北京胡同味的英语念着社团名牌上的单词。

「咱学校还有种花的社团?收我不?我家卖花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些。他也没想过。

「这里是多元性别与性向平等协会,要加入吗?」

对面的男孩顶着一头软软的卷毛,巴洛克风格的衬衫上是一支招摇却不妖艳的红玫瑰,学校里很少见到这种打扮。

 

07

「什么玩意儿?什么叫多元什么——什么性别平等?」

「多元性别与性向平等协会。」

不知从哪冒出来个穿着蓬蓬裙的男孩,把手里温热的奶茶放在了巴洛克男孩面前,一字一顿地瞪着小佳纠正。

「什么叫多元性别?」

「操!抬杠来的吧!气死老娘了!」

「成!我明白了!」

十九岁的小佳和九岁的小佳一样,还是不懂怜香惜玉,把蓬蓬裙气得火冒三丈,就差扬手泼他一杯奶茶。

 

08

「那什么叫性向平等?」

小佳只管刨根问底。

「就是佳哥娶我。」

巴洛克男孩抬起头来,轻描淡写地一笑。

那是小佳第二次注意到星元。

 

09

M大的艺术中心旁边隔一条小路,就是学校最老的篮球场,两边篮筐的球网都早就不知所踪,离宿舍区又远,偶尔有因为抢不到场地又耐不住性子屈尊来打野球的人,但凡连连打铁,最常用的理由就是这球框歪。

小佳没有晚课,每天晚上都会一个人打上几个小时的球,乘兴而来,却没有兴尽的时候。

老球场晚上不亮灯,没有人在这时候跟他抢场地,连推车卖水的大妈都不会光顾。这些扫地僧般的大妈宁愿向集中训练的院队们开展她们的矿泉水推销工作,顺便记住哪个学院的几号球员突破的时候习惯走左边还是右边。

小佳每次喝光了自己带的一瓶水,就拎包走人,穿着与艺术中心格格不入的湿透的训练T恤,走到咖啡厅里捎上一块面包,当第二天的早餐。

 

10

虚掩着门的钢琴教室里传来一阵激昂的鼓点。

小佳探头去看,钢琴旁的立柱后面有些软软的卷毛,招摇的玫瑰花在鼓点里随着衬衫无力地摇摆着,隐隐哼鸣的人声淹没在了鼓点里。

 

11

九岁的小佳住在北京城的胡同口,家门外是一片说不上用途的荒地,两根架在空中的管道中间正好可以过一个篮球。

胡同里的男孩都打篮球,但凡连连打铁,最常用的理由就是这管道歪。

小佳放学的时候总是路过就忍不住停下,想着看上两眼却总是忘了时间,直到被刚到家的老马气急败坏地押上楼。

 

12

母亲催他帮忙打扫房间。电视、茶几和沙发一定要对在客厅的中轴线上,全家福一定要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家里那只叫果冻的狗在小佳手里洗起来就像在洗猪。

老马说他的新客户订了三个花圈,要和他去书房里谈些细节,把孩子们又都轰出了家门。

琴房里的节拍器打了起来,乡村吉他的声音伴着窗外的蝉鸣。

 

13

九岁的小佳第一次拿起了一只篮球。

学着胡同口那些高他一头多的高中生们投篮的手型,把球稳稳地送进了两根管道之间的缝隙。

「操!瞎蒙的吧!」

两个。

三个。

「这他妈说自己不会打球?」

四个。

五个。

「哥们儿你被小学生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操!今儿状态不好!小子你有本事明天在这等我!」

 

14

十九岁的小佳第一次打肿了一个人头。

学着胡同口那些高他一头多的高中生们揍他的手型,把学长的头锤到了架子鼓上。

「操!你他妈谁啊!」

「他男朋友。」

 

15

九岁的小佳一个人在荒地上打篮球,太阳落山前抢场地抢不过高中生,只能没了光再从家里摸出来。

罚球线和三分线的距离是找体育老师问来的,线是拿自己15cm的塑料尺转来转去比出来的,球是五条街外的垃圾桶里捡来的。

小佳的三分一投一个准,仿佛天生就是投手的料。

一个后撤步踩在水坑里滑倒,球从手里飞出去,砸歪了老马的三轮车。

「小佳。」

小佳觉得自己死定了。

 

16

十九岁的小佳在那间社团活动室门口两平方米的空地上转了十分钟。

「同学?你是来玫瑰花园的吗?」

「那什么...——哦,我不买花。」

「你手里拿的是《断背山》吗?我只看过这电影,还没看过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小佳扭头就跑,一个转身踩在刚擦完的地上还没干的水渍里,书从手里飞出去,掉在了迎面而来的男孩脚边。

「佳哥?」

小佳觉得自己死定了。

 

17

九岁的小佳做好了生理心理物理上的一切准备,迎接老马的鸡毛掸子。

「你这样是站不稳的,后撤步不是这么做的。」

从垃圾桶里捡来的篮球没什么气,老马却把它拍得生生响,运球、突破、投篮,娴熟的动作像极了体育频道里播的那些美国人。

那天的天气又闷又热,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小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18

十九岁的小佳什么准备都没做好,那支红色的玫瑰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佳哥来娶我啦?」

过堂风把那本《断背山》吹得翻了页,不知翻到了哪个情节。

「星星,我确实不歧视同性恋,也确实对女生没兴趣,但我对男生也没兴趣吧?...不是,我问你干什么...我是说我没觉得我对男生有兴趣...不是,我哪知道我对男生有没有兴趣——那什么,我是想说,我只对篮球有兴趣,我——」

星元的吻堵住了一切,小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佳哥娶我。」
「佳哥娶你。」

小佳不由分说地吻了回去。

 

19

「星星,你们这社团到底为什么叫玫瑰花园啊?」

小佳带着星元狂奔过长长的石子路,到校门口的花店里买上一支最便宜的玫瑰花送给他。送玫瑰的情侣很多,乍一听是件俗事,偏偏星元既是那最白的月光,也是那最红的玫瑰。

「佳哥知道彩虹旗吗?红色是彩虹的第一个颜色,如果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发声,那我们就站在第一个。」

「所以跟那首歌没关系?——你招新那天唱的那首。」

「也有一点吧。」

「星星很喜欢那首歌吗?」

「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星元的睫毛略略垂下来,小佳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又吻了上去。

 

20

九岁的小佳在新学期通过了小学篮球队的试训,人长得帅,打球打得更帅。

小学的篮球队没什么系统的组织,但还是有不少情窦初开的姑娘们来看那些没有裁判的比赛,给别人都喊“加油”,给他统一喊“娶我”。

两个妹妹开始把自己班上姑娘们写给小佳的情书塞到他手里,他说他要娶篮球,气得姑娘们把他的橡皮铅笔红领巾都顺着窗户扔了出去。

情人节篮球队的学弟要给他的两个妹妹送花,他把花拿走放在书包里,直到花枯萎了也没有拿出来。

 

21

「爹!我过了我们中学篮球队的试训了!」

「爹!我进我们校队主力阵容了!」

「爹!我今儿给我们班进了个三分,把高三的绝杀了!」

「爹!您快点换衣服!说好了今天晚上教我打球的!」

母亲说老马的新客户订了三个花圈,老马和他在书房里,大概没听见小佳的话。

家里没开空调,聊胜于无的电扇吹起了客户扔在客厅里那件衬衫下摆的玫瑰花。

琴房里的节拍器又打了起来,乡村吉他的声音伴着窗外的蝉鸣。

「I beg you pardon, I never promised you a rose garden.」

 

22

艺术中心的琴房里多了一个校男篮主力球员。

没有球网的老球场里多了一个男高音特长生。

「佳哥,下周来帮我摆摊子吧,今年招新我想搞的特别一点,找个显眼的地方唱点歌。」

「我们家星星鬼点子就是多啊!」又是一个空心三分球。

「拜你所赐嘛。上学期唱歌不就把你招来了。」

「那可算了吧!万一再招来一个喜欢你的,我怎么办!」

 

23

星元笑小佳傻,说不然就把摊子摆在这,给他宣誓主权。

「玫瑰花园——性感佳哥专属主场!」

小佳反过来笑星元傻。

「这球场可不能叫玫瑰花园。」

星元不懂小佳说的那些篮球梗,小佳就笑得更肆意,揽过星元席地而坐,灌了两口佳得乐,又不经意地把饮料瓶戳在左膝上。

 

24

新学期的小佳读大二,人们说他是M大建校九十年历史上第一个在大二就当上校男篮一队队长的球员。

不知是哪个推车卖水的大妈首先发现了这片新大陆,一传十十传百,人人知道新任的校队队长在那片老球场给自己加练,有个做同志平权的男朋友是男高音特长生,两人一对神仙眷侣。

湖北男孩一直慢热又害羞,但现在的北京男孩任凭跟谁都自来熟,反过来揪着罪魁祸首卖水大妈,每天换着口味买她的冰镇佳得乐,再从她嘴里套来各个院队今年新生的情报,帮校队招人。

大妈说,还是喜欢你们北京小伙子,都这么会来事又不讨人嫌,我在这卖了三十年水了,才总算又遇上第二个。

 

25

九岁的小佳拿到了属于他的第一个篮球,趴在球场上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紧紧抱着那颗球不松手。

老马站在他面前,一副居高临下的王者姿态。

「爹——我可算知道,知道您为啥不让我打球儿了——您,您是不是怕我将来打出来了,比您牛逼,啊?——」

「知道了就行。还打吗?」

「操!必须打!我非得打到比您牛逼!您等着的!」

老马好像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

小佳没学过什么科学的呼吸方式,咳得鼻涕眼泪到处都是,什么都没听见。

 

26

老马十九岁那年念大一,人长得帅,打球打得更帅,是M大建校六十年历史上第一个在新生年级就进入校男篮一队主力阵容的球员。

那时候还没有CUBA,在被家长老师们严格控制早恋的时代里,终于盼到大学生活的姑娘们给别人都喊“加油”,给他统一喊“娶我”。

再后来,男生们也开始喊“娶我”,全是凑热闹的玩笑话。

教练组说他是北卡罗来纳的迈克尔·乔丹,队友们笑他是洛杉矶的埃尔文·约翰逊。

北京男孩来者不拒,不管男女,统统让民政局排队。

但他不是在开玩笑。

 

27

小佳和星元迎来了大二的社团招新日,小佳宠着星元,那片自己训练的球场也终于成了「玫瑰花园」的实体。

「I say love——it is a flower, and you——it's only seed.」

星元有一副宝藏般罗西尼男高音的嗓子,声音和眼神里都流淌着无尽的月光。

小佳把玫瑰花藏在身后,一曲毕,就连花带人一起送上,引来一片起哄的欢呼。

慕名赶来的队友引来了教练,把逃了训练跑出来给自家男朋友助威的小佳拎回了训练馆。

 

28

「这里是多元性别与性向平等协会,要加入吗?」

星元穿着半年前一样的衬衫,重复着一样的话。

「星元。」

一个和他一样清亮的声音。

「汪老师?」

「你过来。有点排练的事跟你说一下。」

 

29

「元元。闹够了吗?」

「爸。」

 

30

老马的新客户订了三个花圈,老马和他在书房里,听不见小佳的话。

家里没开空调,聊胜于无的电扇吹起了客户扔在客厅里那件衬衫下摆的玫瑰花。

「洋洋。」

「喊我全名。」

「要来杯酒吗?」

「来者不拒。」

老马从容地倒了一杯啤酒,早被他逼到书桌一角的男人自觉地打开白皙的双腿盘了上来。

「汪洋。求我。」

琴房里的节拍器又打了起来,乡村吉他的声音伴着窗外的蝉鸣。

「I beg you pardon, I never promised you a rose garden.」

 

31

大一的春季学期刚开学,校庆六十年的表演赛,舞台上的合唱团穿上了端庄的中山装和白裙子,带着球馆里激情澎湃的老校友把老校歌的三段完完整整地唱了下来。

沉浸的功夫还没过去,C位领唱的男高音特长生理了理中山装,伴着声音不大的交响乐伴奏,唱了首没人听得懂的意大利语歌。

「汪洋牛逼!」

那个M大建校六十年历史上第一个在新生年级就进入校男篮一队主力阵容的男孩,为他的男朋友在一片寂静的球馆里喊出了第一句欢呼。

 

32

星元把小佳给他的新赛季揭幕战内部票塞给了汪洋。

西装革履的音乐教授在篮球场边的VIP区坐下来,终究看上去不那么和谐。

以至于小佳被撞倒在三分线上的时候,汪洋突然攥紧的拳头都不是那么引人注目了。

 

33

「左膝半月板撕裂,需要尽快安排手术,手术之后也不保证还能再打篮球。」

「不能再打篮球?你什么意思。」

老教练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左膝半月板需要摘除。」

 

34

星元发不出一点声音,泪水浸红了眼眶,但一滴都不往下掉。

「佳哥...你以后不能打球了怎么办?...」

病床上的小佳反而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甚至拆了队友留下的花篮,在星元的脸上划来划去。

「都说篮球场不能叫玫瑰花园了。你呀。」

汪洋在一旁静默地望着他的后辈们。

他和老马的后辈们。

 

35

老马读了大二,是M大建校六十年历史上第一个在大二就当上校男篮一队队长的球员。

白天上课,晚上训练,业余时间研究战术,压着熄灯停水的死线跑回寝室,匆匆冲个澡,只为着能成功地爬上洁癖的汪洋的床。

汪洋也读大二,那个穿着中山装唱意大利文的男孩说,他要做有时代意义的音乐人。

白天上课,晚上练歌,业余时间自学外语,学累了就睡过去,只把床头灯给老马留着。

等到灯的光熄了,心里的火才刚刚点燃。

太阳落山前,他们抵不过那些异性恋的眼光。只有在没了光的时候,才有几个小时的相拥。

 

36

老马狂奔过长长的石子路,到校门口的花店里买上一支最便宜的玫瑰花。

他是学校里最闪亮的篮球明星,他来买玫瑰花送人,花店里勤工俭学的姑娘眼睛都瞬间暗淡下来。

没尝过爱情滋味的姑娘把所有的嫉妒心不甘心都涌上来,一定要看看是什么人当得起那句“娶我”。

但那个在校庆六十周年表演赛上唱了意大利文的罗西尼男高音,全校都记得。

 

37

「I beg you pardon, I never promised you a rose garden.」

清亮的男高音从拐角那棵被大雪压秃的树下传来。

「洋洋,这是我送你的第一支花,以后还会有第二支第三支第一百支,总有一天,我会送你一整座玫瑰花园。」

汪洋笑他傻,但冬天的M大太冷了。

姑娘的搪瓷水杯摔在了地上,方圆几米就那一小块砖没有冰雪的覆盖。

老马和汪洋从那个吻里猛地回过神来。

三个人面面相觑。

 

38

十九岁的小佳写了封信,跟爸妈出了柜。

星元问他为什么不打电话或者发邮件,小佳笑着说缓刑总比直接死刑强。

汪洋垫了小佳手术的钱,小佳就扬言要拿到CUBA的金牌,再卖了还账。

汪洋嘴上笑小佳傻,心里却加了几个字,笑他和他父亲一样傻。

 

39

九岁的小佳被老马抓回了家里,母亲催他帮忙打扫房间,电视、茶几和沙发一定要对在客厅的中轴线上,打扫完房间就又和两个妹妹一起被轰出家门。

小佳从没见过那订了三个花圈的新客户。

母亲说老马和他的客户在书房里。

母亲没说那些湿透的训练T恤、衬衫上的玫瑰花和白皙的双腿。

 

40

琴房里的节拍器打了起来,乡村吉他的声音伴着窗外的蝉鸣。

全家福一定要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41

老马读了大三,校队的球员们总在训练结束之后挤在一起,不求搞到了哪场经典NBA比赛的录像,至少轮流贡献每天报纸体育版的新闻。

「魔术师约翰逊??艾滋病??」

「不是艾滋病,你没认字嘛,是HIV病毒携带者!」

「这有区别吗?有什么区别?」

「艾滋病是什么东西?会死人吗?」

「咱不会得吧?听着怪吓人的!」

「艾滋病??不是同性恋才会得的吗??」

 

42

教练组依然说老马是北卡罗来纳的迈克尔·乔丹,队友们没人再敢笑他是洛杉矶的埃尔文·约翰逊。

男子竞技体育的更衣室,最容不下同性恋,大家都赤裸相见的地方,没人能想象那种随时害怕下一秒被人按在更衣柜里操一顿,等到回过神来就跟“艾滋病”三个字挂上钩的恐惧。

就像霍布斯笔下害怕暴死于他人之手的自然状态。

但那个时代老马和他更衣室里的男孩们,甚至还以为霍布斯姓霍。

 

43

大二的小佳把星元带回了家,父母对于他出柜的态度平静得超乎他的想象。

小佳看着星元和母亲在厨房里忙活。

「I beg you pardon, I never promised you a rose garden.」

一旁那宝藏般罗西尼男高音跟着女声哼起了和声,流淌成无尽的月光。

 

45

大三的老马把女朋友带到了训练场。

女孩的身上有淡淡的玫瑰花香,总是安静地坐在场边,拿着搪瓷水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水。

她偶尔也拿着一把三手的乡村吉他,永远只唱那一首歌。

「I beg you pardon, I never promised you a rose garden.」

 

46

大二的小佳还住在那条北京的老胡同里,门前的荒地倒是建起了崭新的篮球场。

老马和小佳在那里打1V1。

太阳还没落山,小佳还是被老马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

星元从窗口望出去,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47

老马狂奔过长长的石子路,到校门口的花店里找那个卖给他第一支玫瑰花的姑娘。

那个撞见他和汪洋接吻的姑娘。

汪洋让他送一个玫瑰花园给那个姑娘。

送一辈子的吻给那个姑娘。

 

48

大四的老马把他在校队谢幕战的内部票塞给了那个姑娘。

玫瑰花香和搪瓷水杯在球衣和冰桶前坐下来,终究看上去不那么和谐。

以至于老马被撞倒在三分线上的时候,姑娘突然吓出的惊叫都不是那么引人注目了。

相比而言,高层看台上晕倒的汪洋反而把校报的记者都招到了眼前。

「左膝半月板撕裂,需要尽快安排手术,手术之后也不保证还能再打篮球。」

于是老马再也没回过职业比赛的球场。

而M大从来没有哪个一年级新生就能进到男篮一队的主力阵容里,也从来没有哪个二年级球员就能成为男篮一队的队长。

 

49

九岁的小佳被老马打得趴在地上喘不过气。

「操!必须打!我非得打到比您牛逼!您等着的!」

他咳得鼻涕眼泪到处都是,还硬要发狠,匆忙站起来,左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今儿状态不好!爹您明天在这等我!」

 

50

大四的汪洋拿到了去意大利读研究生的签证。

他没见到老马送给姑娘的玫瑰花园,也没见到他一辈子的吻。

他的玫瑰花园里从来都只有过一朵花,所以拼命地活着,从来不敢凋零。

The meta element of love.

The meta star of universe.

 

51

九岁的小佳第一次拿起了一只篮球。

学着胡同口那些高他一头多的高中生们投篮的手型,把球稳稳地送进了两根管道之间的缝隙。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技强于人,就只能挨了他们一通暴力。

但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还去安慰那刚从那些高中生手里脱困的小男孩。

小男孩发不出一点声音,泪水浸红了眼眶,但一滴都不往下掉。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支自家卖的花圈上拆下来的小花,在小男孩软软的卷毛爬伏的脸上划来划去。

那不是小佳第一次注意到星元。

却是小佳第一次见到星元。

 

52

而我在M大读了三年的书,也打了三年的篮球,还有三天就将迎来我的保研考试了。

坊间流传那块球场叫作玫瑰花园,校园论坛上那些奇思妙想的匿名人士总是时不时会传出一些故事,不过这是我听过最好的版本。

总有一些抢不到场地又耐不住性子的人聚在那块老球场上,在午后旖旎的阳光里挥洒着汗水。

校队球衣翻新了无数次,没有人知道他们背后大大的“6”和那件M大体育馆上空悬挂的退役球衣之间有几分关联。

他们狂奔过长长的石子路,到校门口的花店里买上一支最便宜的玫瑰花,没有人知道谁会收到它。

 

(END.)

 

【注释】

  1. 那首一直在唱的《Rose Garden》:Lynn Anderson的歌,拿过格莱美的乡村音乐。

  2. 27段的《The Rose》:Westlife的歌,歌词的最后唱到冬天雪地里深埋的种子到了春天会长成玫瑰,也是文中几次下雪的由来。星星唱吧唱过两个版本,都强烈安利。

  3. 玫瑰花园(Rose Garden)球馆是NBA球队波特兰开拓者主场摩达中心的曾用名,而开拓者当年的名将布兰登罗伊曾经因为两个膝盖都做手术摘掉了半月板,早早葬送了整个职业生涯。佳哥打球左膝半月板撕裂来自他的微博。

  4. 乔丹时代的北卡不允许大一球员进主力阵容,乔丹是第一个打破常规的新生球员,所以教练组说老马/小佳是北卡的乔丹;坊间传闻约翰逊在洛杉矶湖人的生涯伴随着各种姑娘,所以队友们说老马/小佳是洛杉矶的约翰逊。

  5. 1991年11月7日,魔术师约翰逊宣布自己感染HIV病毒。同性恋男性及静脉吸毒者的合集占据了当时美国社会85%的报告患者(美国疾病控制预防中心,1994,转引自科克汉姆《医学社会学》,2000.)彼时人们对于艾滋病的了解程度远远不如今天,很多人由经验形成了只有同性恋男性才会感染艾滋的错误认知。

  6. 91年的老马大三,89年就是大一,卖水的大妈卖了30年水,所以我们今天或许还能找到她呢。=v=

  7. 52段还有三天就要迎来保研考试悲催第一人称是我自己。

  8. 关于“老马/小佳”&“汪洋/星元”这件事,其实原本是起名废偷懒的手段,但后来又觉得这样自有它的妙处。一者自然是双份的佳元双份的快乐;二者,FUN HOME里的女儿在我看来某种程度上是父亲的影子,这篇文里的两对父子也有影子的色彩,但偏偏在姓氏这件最传统的惯例上没有步先辈的后尘,细想觉得蛮有意思。

  9. 老马明明可以一直把小佳打趴下,说明他做了手术还是可以打得不错的,为什么不仅没再回过球场,连名字也被历史抹掉,只在卖水大妈的口中传扬了呢?要问问那天看到汪洋的校报记者了。

  10. 52段的6号退役球衣是佳哥的号码,是小佳的球衣。

 

【写在最后】

FUH HOME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部音乐剧。原本给自己期望的定调要更沉重一些,但中秋佳节终究还是没狠下心来,就这样平平淡淡地收尾了。原剧里最触动我的一个唱段叫作《Days and Days》,听过的话大概能感受到我本来想要写出的那种沉重。无论文章笔法还是社会关怀,路漫漫其修远兮。

在lof写文虽然是以歌剧组为主,但我并不是一定要在音乐剧和歌剧之间卡出一条分界来的人,认真为艺术、坚持所坚持的每一个人都值得我尊敬。

最后,人难长久月难圆。但惟愿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中秋团圆,平安喜乐。

 

爱你们的NY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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